【王乔元旦/09：00】越海而来
第十二组： 渺小 海上
关键词预警：私设如山 孤儿
——————————新年快乐———————————————————
他连同所有的星光一起被大海吞没，沉入海底的近乎绝望的感觉从他的心口满溢而出，他就这样被自己的噩梦呛醒了……
（一）
路演结束的时候，乔一帆有些慌乱地踩着混沌的掌声走下场去。今天分享的公益活动案例是关于支援孤儿院的教育的，他们组的计划书主要的亮点是针对孤儿院志愿活动开展不稳定不长久提出了一些比较有效的解决方法。虽然是被活动主办方和学院的一些领导称赞了，但他自己对自己今天的表现不是很满意，也许是因为太紧张了，他想，他原本可以把他们的计划书介绍得更加详细易懂，可他甚至紧张到中途产生了口误。实在是太丢人了……
他回到他的小伙伴身边的时候，及时地收到了小伙伴的鼓励，当他腼腆地笑着抬起头的时候，那个校友大企业家王杰希先生已经开始对这次活动进行点评了。
“……今天的成果展示及路演很精彩，同学们的想法确实值得我们这些人进行更多的思考……”乔一帆坐在比较前排的位置，斜侧着看过去，王杰希的侧脸果然充满了大企业家的坚毅和冷漠的感觉。他觉得这个人西装革履，不带什么面部表情的发言尽显资本家的冷酷与虚伪……只是少了点资本家的奸诈感？他轻轻笑了一声。为什么自己会这样根据一个人的样貌去评价一个人呢？乔一帆一瞬间走了神，他只是在感叹，或许，人不可貌相。
两个人的目光对上的时候，王杰希的发言照例进入到好话说完了该提意见了的阶段。于是他盯着正巧也看向他的乔一帆，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仪态还不够大方。”
乔一帆瞬间底下了头。
这个地球上有多少人，有多少不同的想法装在这些人的脑袋里，有多少不同的情感充盈在这些人的心里？而他们的这些想法，他们的这些感情，有多少是与自己相关的呢？像是茫茫大海，每一滴水都紧紧挨在一起，可是每一滴水又都是相隔万里，它们是孤独的。乔一帆自己就是这大海中的一滴水，也许，他还不希望脱离孤独，不希望和这世界产生更多的联系，他在他的话抵达自己的耳朵的一瞬间就选择了回避。
可是兴致来了的王杰希，谁也拦不住他要说些什么。只听见他接着就由这位“仪态还不够大方”的同学说开了去，由乔一帆本人的表现说到了他们的计划书。
“……这个方案其实还并不是特别难做出来，留住这些志愿者的方法我想人人都能想出好几条来。那为什这位同学就能将这些方法做成一份可行的计划书呢？希望我们的同学接下来可以好好思考思考。公益这种事，大家一起做的才能称得上是公益，光凭一个小组是做不出来的。就拿他们这个方案来说，目前提出来的这些方法最大的问题就在如何招募、组织好这些志愿者，关于同学们提到的与社会资源共享挂钩的事，这之中具体的机制运营问题和涉及到多方运作环节中的利益问题……”
乔一帆微睁了眼睛，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把王杰希的样貌深深地刻在了脑子里。他看到坐在后面的领导轻轻敲了敲桌子，王杰希不失礼貌地微笑了一下，不过在座的同学们都没有从他的那双本来就有些奇怪的大小眼里看到什么笑意。只是还没从他的谈话里反应过来，就听见他说：“这些细节的问题就需要同学们自己慢慢去解决了。”
成功男人身上总有一种特别吸引人的气质，让人忍不住就是想盯着他看，看看他儒雅的一举一动，判断他到底是谦谦君子，还是斯文败类。乔一帆不理解那些要签名的学弟学妹的心情，只是情绪有些低落地离开了会场。而王杰希的话一直在他的耳边响着：
“仪态仪态仪态……”
他轻轻一挥拍，黄色的小球在公园的画壁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接着落到地上，轻快地弹起，又弹回到他的球拍上。他嘴里数着数，心里想着白天的事，从小到大，他极少地站在那么多人面前。他不擅长。所以才会紧张么，所以才会被人说仪态不够大方么？
乔一帆在意的不是这些。他快要十七岁了，等他到了十八岁，就不再享有福利院的资助了，其实不用等到十八岁，现在的他已经对那个地方感到愧疚和耻辱了。他将乒乓球握在手里，再看了看自己手，自己已经很大了，为什么还是这么没用呢，要一直这样接受别人的资助到什么时候呢？
儿童福利院。从他决心要努力进入大学的那天开始，他就终于忍不住将“儿童”两个字抹去了……
路灯一瞬间全部亮了起来，而这个半废弃的公园，即将在黑暗里沦陷。他选择回去。回到这一年来暂时的住处。那是一栋异常漂亮的别墅，他关上门的时候，将行驶而过的车灯的光也关在了门外。
王杰希将车停好，好久没有这么早回家，他甚至有些不习惯。看了看时间还早，他将家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的灯全都打开，准备进行一周一次的大扫除。接下来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忙，托母校这次活动的福，他在公司里公然行使私权，给自己开了一天的假。是时候好好收拾一下家里了。其实他一个人住，加上自己本身就十分的爱整洁，一有空就会收拾，家里本就不脏，他只是把这种整理活动当作一种放松罢了。
乔一帆从冰箱里拿了牛奶回到自己的房间，反锁了门，坐到窗边，对面又是整栋楼都亮了起来呢。仿佛是故意为了形成对比，他的这边一片漆黑。他静静地托腮看着对面那栋房子。那里只住了一个人，他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位邻居，只是每周总有一天能看见这样整栋房子都亮起来的景象。这种时候，他还能透过大大的落地窗看到一个正在打扫的男人的影子。他一定是一个极其温暖的人，不然，一个人的生活，打不打扫也无所谓。
乔一帆听见汽车的声音，院子里亮了起来。他彻底放弃了学习的想法，喝完牛奶就早早地钻进被窝了。
乔教授回来了。
（二）
这片住宅区大概是没有人像他这么闲了。他一个人玩得有些累了，就把球拍放在球桌上，坐在球桌上看看远山。这样的日子也不错。他一个人待着的时候经常是不会陷入回忆的，或者说，一个人发呆要比回忆轻松得多。
“可以和我玩一局么？”
乔一帆抬头看去，王杰希刚要走进球场。他立刻跳下球桌，打量着他。九月与风衣，总是那么相配。
“我只有一只球拍。”一帆老老实实地拒绝了他。
公园的画壁上，古典的美人颔首微笑。王杰希问他：“你会把球击到哪里？”乔一帆将乒乓球向下弹去，然后把弹回来的球稍微用力一击，王杰希就替墙壁上的美人感到脸疼。
“你经常来这里玩，一个人么？”
一帆静静地和墙壁玩着，并没有回答。如果不是一个人，他会找墙壁做伙伴么？
“我的意思是，你可能在等你的朋友……”语气中尽是尴尬。
乔一帆抓了乒乓球，重新开始。
“如果你愿意的话，明天我会自己带上球拍过来。”礼貌地发出邀请，乔一帆听到他准备离开了。他再一次用力过头，乒乓球在头顶划出一个好看的弧线向他的身后飞去。他莫名地很是紧张，连握拍的手都有了汗。
王杰希弯腰拾起脚边的黄色小球，他在等着少年转身。两个人对立着，为什么这个少年眼里充满了疏离，王杰希认识这种神色，却不知道两个人是否相识。他将手伸出去。
“过来拿。”
路灯应声全亮了起来，王杰希一下子就成了一个轮廓。乔一帆还不知道，自己对于这个人的印象就是这样被巧妙地强化了的——有些冰冷的气质，令人感到莫名的紧张和不自在。这个人还在邀请自己一起打球么？那一声“过来拿”让他记起了童年里总是板着脸的福利院的阿姨，她们总是非常不耐烦，当你要祈求什么东西的时候，总要学会过去，拿。
他走到王杰希的跟前，伸手从他的掌心拿走了自己的东西，却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将手伸回来，就被对方宽厚的手掌抓了个严严实实。乔一帆抬起了头，看到了同样有些惊讶的他的眼神。
“你是……”
看得出来他在努力回忆自己的名字，眼神一闪，很明显地回忆失败。乔一帆稍微一用力，从他的掌心里逃脱，王杰希眼睛里写着一丝抱歉。“您好，我叫乔一帆。”
“乔一帆……”王杰希记得这个少年的样子，也记得自己在哪里见过他，他现在在确认的，是三个月前的那件事……
“老板，电视台这次的企划还不错，真的要推掉吗？”
“是很不错。”王杰希抬头看了眼助手，又埋头整理手上刚刚看完的文件，“有时间在电视上作秀，还不如多资助几个孩子。”
助手点了点头，出去准备回应电视台那边的工作人员了。
“天使护航”这个企划是电视台今年推出的一档公益节目，差不多半真人秀吧。节目组邀请了社会各界的知名人士，在双方自愿的前提下与儿童福利院的孤儿进行一年的共同生活。在这期间，这些名人要照顾他们的生活，资助他们的学业，同时记录下这些孤儿的心路历程和励志故事。说白了，这是一个既有节目效果又有公益性质更重要的是给那些知名人士刷社会好感度企划。资助一个孤儿一年，对于这些“名人”来说根本没有压力，而且这次挑选参加节目的孤儿都是十五岁以上的，节目组希望通过让他们与这些优秀人士接触，能够怎么可能不记得呢，节目开始的那几天录制组在他家门口天天蹲着，要拍乔教授和“儿子”打羽毛球的场景，拍了好几次，搞得他好不容易的休假都没有休息好。对他们未来的发展有所启发和帮助。王杰希记得的，好像对面的乔教授是参加了这个节目的。
想起来这些，这个乔一帆应该就是乔教授资助的那个孩子了吧。
王杰希拍拍他的肩，“明天见，一帆。我就住你家对面。”
对面？
“砰——”一只小麻雀撞到了一帆眼前的玻璃窗上，然后迅速地扑腾翅膀飞走了。它像一颗弹出的子弹，穿越黑暗，从一扇窗，飞到了对岸的一扇窗。一帆看着那透出暖黄灯光的窗框上的小鸟，它是如此地靠近他……
第二天王杰希果然带着自己的球拍赴约了。一身运动装显得他又年轻又阳光……唉不对！他之前怎么会觉得王杰希又老又阴沉呢？不会不会。乔一帆的心情轻松起来，可是他是真的从来没有玩过真正的乒乓球，因为他从来没有一个伙伴。现在突然有了一个球桌对面的人，他又是开心又是不知所措。
“那我要发球了。”他有些紧张，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王杰希，话一说完，他微微躬身又直起，极快地扔了一个球过去。
“噗……”
王杰希满眼笑意地看着那个少年脸发红地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跑去捡球的样子，这个孩子原来不会打球的么？
“发球也不会？”他问他。
“不会……”
王杰希想了想，换了个说法：“不能说不会吧，可能是你没有机会发球。”
一帆这才抬头，一抬头便遇见了他温柔而令人安心的目光。“来，多练习几次，不用太紧张。”王杰希自己也没有意识到，怎么会对这个少年如此耐心呢。就这样，他开始了每天教人打乒乓球的生活。上班，下班，打球，再上班，不知不觉的，这样的日子就一天天地过去了。乔一帆并不是个孤傲的天才乒乓球少年。两周下来王杰希得出了这个结论。之前每次回家都能看见一个单薄的少年孤单地打球的背影，他的隐藏着的多情的中二之心就会在此时爆发，梦想，青春，孤独，奋进……啊够了够了，王杰希带上眼镜终于把心思收回到自己的工作上来。接下来的日子应该不允许自己下午偷偷摸鱼去和自己的乒乓球好友约会了吧，他笑了笑。
一帆坐在球桌上，暗暗地玩自己的手指。他总是将指甲剪得干干净净，他始终记得小时候管理员阿姨拿着又长又细的棍子来检查指甲的时候。她们总是凶神恶煞地跟他们讲：“长长的指甲里住着成千上万的小虫子，不剪指甲的话这些小虫子晚上就会爬出来咬你的手！”
路灯亮了起来，一帆拍了拍灰，从球桌上跳下来，带着他的球拍和有些失落的心情，回到了乔教授的家。
刚一进门，乔教授的车就回来了。一帆看了眼门外，转身就往楼上走，关了房间门，他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声音。他其实有些不开心，还心心念念着没有带上来的牛奶……
耳朵正贴在门边听呢，突然门就被敲响了，吓了一跳！
“一帆，今晚下来一起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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